杰尼斯女人总有冤魂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一个一个来。

【优胜】我从未去过纽约

我从未去过纽约

优胜 岸优太×佐藤胜利

AU

 

 

他焦虑。

他毫无由来地感到焦虑。尽管他已经躺在绿荫地里晒着纽约的阳光,市政公园有孩子追着鸽子跑的欢笑声,抢劫犯被鸣笛的警车追着跑遍三五个街区,有只拉布拉多在他五米外的地方排泄。但这都很普通,是寻常生活中寻常的部分。他无端感到焦虑甚至焦虑过头。他喜悦、悲伤、大多时候无所忌惮——但他焦虑。

这份心悸伴随了他的生活三天,手腕刻度上的橙色警报愈发加深。红色警报意味着他不能进入高档餐厅、不能乘坐高档汽车、不能体验约会与谈情说爱的乐趣。我主亨利·福特在创造社会时是这样公平:倘若不能使自己普通、正常、平凡、一如既往,那么便剥夺那些平凡人才可做的事。那些情欲活动经过仿生人被批准进入政府执政层面以后被容赎了更多。仿生人并非真的热爱那些情与爱情——从来就没有仿生人懂得爱情,可在28世纪,我主福特终于恩示仿生人被允许拥有肾上腺素和荷尔蒙刺激享受的乐趣,于是橙色警报频率大幅增加,但他从未在性的娱乐上讨得过乐趣。

可以说,他的焦虑来得突如其来、毫无缘由,只是在前两日的清晨睁开眼,那份焦虑便自然地出现,压抑着他的心口连呼吸都感到沉重——伴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这份异常首先出在生理上,因为他为自己的异常实在困惑不已。照常来说,仿生人能够寿终正寝的几率已经达到了83%,距离佐藤胜利其人寿终正寝的时间应当还有二十三年,这本该是多么令人无可置疑的真理。但现在他头顶着惬意的暖阳,在自己最喜爱的纽约市政公园看着人头攒动,他心中那份悲伤并未消减,自然为自我不解的悲伤所产生的焦虑也更为严重。佐藤胜利想他应该去报告这件事,在周末预约一次体检,这事最好找仿生人生理专家来聊。

至此,他的焦虑终于缓解了一点。因为他要先离开舒适的草地、离开那些牵着狗的伴侣,忽视偷了小孩钱包的小偷回到自己的工作里去。他花费了三十分钟无所事事地与自己的心悸对抗,到头来除了心脏疼痛地跳动声外一无所获。

我主福特曾有言,正常就是全部。仿生人即是仿生人,人类即是人类。但即便仿生人并非人类,除了生育以外他们并无区别。仿生人的记忆来自死亡的人类记忆的拼合与创造,多死去一个人类就会多出生一名仿生人。正常就是全部,地球承载四十亿整的人口就是正常,因此地球应当有四十亿人口,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常就是全部,知晓人类的数量濒临灭亡会使人类的情绪不正常,因此社会禁止鉴别仿生人与人类。正常就是全部,任何专一的感情会使头脑陷入极端的不正常感情,因此亲子、爱情、友情都应除去,悲伤可通过致幻剂缓解,为了正常、幸福、平稳一生,忠诚为道德中绝不允许的事情。

佐藤胜利闭上了眼,将手环上的运行程序关闭,于是机械舱中的营养液沉降下去,他穿回那套合身但刻板的西装,走出门时系统提醒他检查邮件。政府需要仿生人议员——或者说,人类的数量不够填满全部的政府机构,于是佐藤胜利出生起便被分配了这项工作。前一名交通大臣毫无理由地自杀了,事出意外,新的交通大臣的仿生人还未准备充分,轮到佐藤胜利立即填补这一空位。

正常就是一切。

补上这一不正常的变动,社会重新回到幸福,佐藤胜利也应马上回到正常了。我主福特是如此公平。

 

他的预约安排在了周六早上,可他在周五下午两点零三分遇见了岸优太。

对方从攀爬架上下来,安全帽刚刚取下佐藤胜利便看见了。对方标志性的栗色短发被压得全无造型,脸上尽是胶水和硅体碎屑。这还是佐藤胜利第一次在工作时候见到岸优太。他擦着汗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水杯大口灌入喉中,带有些好奇意味地看向采访的人群,这便也是他第一次在工作时分看见佐藤胜利了。

他们相隔了十米的距离,中间隔着约莫十八名记者在进行建设预期的取材。新的大楼将为飞行器的同行射击悬浮式断层,至此最后一片空域也将被飞行器路线占领。佐藤胜利发表了对更加高速的行动方式带来的便利赞扬的演讲,并推荐有更多城市的大楼应当被推倒重新修建。许多没有飞行器的城市应当尽快使用飞行器,在飞行器普及之前就该先推倒楼房设计出飞行器的道路,否则同首都一样事后动工是毫无预见的失败决策。随后是对建筑物修建进度的赞扬,佐藤胜利的整个脑袋几乎完全瞥向岸优太的方向直视着对方,想到正因自己的规划得到了推广,岸优太之后应当会被调到别的城市的建筑施工计划中去。

他没由来地一阵悲伤。

结束了采访还剩下办公室的文书,佐藤胜利将计划推到了后面,迈步直截往尚在休憩的岸优太方向走去。

“岸。”像是担心对方离开似地,他首先出声。

“哦,佐藤……”岸优太胡乱地将自己被压垮的头发拍散,和眼前的交通大臣真诚地点点头,“佐藤先生。为什么在这里?”

“工作。岸竟然在工作的时候一副见外的样子,好过分啊。”

“哈哈,因为我才来这里第五天嘛。”岸优太惭愧地伸出手,和迫不及待地握住自己的佐藤更加愉快地笑起来。

“有空去吃晚饭吧,去你家或者我家也行,明天禁止施工吧?可以去以前最喜欢的去的那家拉面店。”

“嗯,啊,可以。”岸优太同样期待地点点头,在佐藤胜利颇为期待的视线下思量再三,小心翼翼地突然开口。

“但是那个啊,佐藤先生。因为我出生到现在才第五天,对于店铺和道路都还不太熟悉。”他惭愧地挠挠头,诚恳地询问道:“今晚要约的拉面店……在哪里?”

 

“然后呢,我在考虑养狗。”

“狗不错啊,我有一只狗来着。”

“我知道。”

岸优太惭愧地挠了挠头,“我的事情胜利你真的全部了如指掌啊。”

“都说了,只要是岸的事情我无所不知。”

“我有这么好被看透吗?糟糕,因为自己全然不知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如果只是因为一眼的见识就全部知晓但我却没有看透他人的能力,这么看来胜利你真的是很伟大的人啊。说起来,其实你是阿尔法吧?要成为交通大臣这样的角色,也只有阿尔法的智力和能力能够做到了。”

“不要擅自因为这个就划分类别啊。”佐藤胜利瞥了瞥嘴,“也不是每个阿尔法都有这样的能力。只是因为我对岸你了如指掌,我也仅仅对你如此了解而已。应当不会有比我更了解岸的人、我也只了解岸了。阿尔法只和阿尔法交往、贝塔只和贝塔交往,是因为我主福特用基因在出生前规定的区别。但对我来说不太有所谓,就,不只是和阿尔法交往也没关系,而必须是和岸你相处,反过来说岸你是什么级别的人也无所谓。”

“真罕见啊,我们的遭遇。”岸优太像是接收到自己难以处理的信息艰难地挠了挠太阳穴,几乎快要放弃地靠在桌上,抬起下颚眼巴巴地看着眼前只顾着和自己聊天、连汤底中的叉烧都还未尝过一口的年轻大臣,“胜利明明应该是个受欢迎的、忙得不可开交的幸福的人,现在却和我坐在拉面店里吃着廉价的菜品,仅仅是因为胜利你对我过分了解,这份难以忽略的责任感真是辛苦。”

“才不是啊,我是在关心你这个笨蛋。说什么才来到这个社会第五天……你啊,明明年龄比我还大一岁。”

“哈哈,说起来我应该是同一期培育的胚胎中年龄最大的家伙了吧。虽然自己记得不太清楚,但是好像在二十岁之前还满嘴念着‘自由’之类的词语,结果被后期修改处理花费了很长时间,到现在才开始工作实在惭愧。我啊还以为自己绝对是比欧米茄还更低级的等级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贝塔。我和胜利在‘学校’中曾经认识吗?”

“不……”佐藤胜利停顿了下,颇为无奈地回答,“只是知道岸的所有事情是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已。”

如若此未免也太过异常。至此,佐藤胜利这才真正确信:眼前的岸优太并非自己对其了解那般对自己也同样了解。曾经的仿生人教育就和等级教育一样,与人类的教育完全区别开来,因为仿生人的出生并非真正的人类胚胎,而是廉价的细胞克隆与合成。这样的话,想要仿造人类的行为与思考就必须使意识出自人类,因而利用基因和记忆拼接策划整个仿生人的一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他却早已认识岸优太了。

在真正见到岸优太之前,从他被放入社会的十五岁起,他的生活就满是与岸优太共同度过的记忆:有关他们看双人份电影、AA制的每一餐、有关他们曾住在同一幢公寓。因为和岸优太的相处是如此自然且理所应当的事,所以在他与真正的岸优太正式见面位置,事到如今,佐藤胜利第一次醒悟到他对岸优太的未来是如此陌生。

他看着眼前吃着拉面,做出自己意料之中惊喜的表情一边词语匮乏地夸奖着食物的男人,难以置信地还是盯着他仔细地看着。

那么、那么,如果我主福特的庇佑真的出现如此纰漏,让拼接佐藤胜利其人的意识时错误地将他人的人生编织进来,如此的话就产生了不稳定、非统一性、非安定性,与社会全然相反,与道德背道相驰,堂堂政府的交通大臣、身为社会百分之十的被设定为精英阶层的年轻阿尔法,此刻却被宣判为异常的、不普通的、非凡的错误制品。

“……因为这一滑稽的错误就成为了罪犯,就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

“胜利你吗,成为了犯罪者?”岸优太慌张地四处盯防起来,最后无辜地将手指对准了自己,“是因为我的关系?”

因为岸没有错。佐藤胜利看着他想。

他的焦虑至此终于有了答案,连那闪烁不停的橙色警报现在也消逝下去。因为岸优太是个不会反抗的、普通的、正常中平凡的人,无论仿生人或人类与否、无论阿尔法或贝塔之别,因为合成时产生的错误让自己认为和岸优太的相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正是如此,都怪岸你。”

“喂——”

“因为岸你就是这样的笨蛋。”佐藤胜利气呼呼地朝他做了鬼脸,对方不服气地也同样回应了滑稽的鬼脸回来,“并非因为岸是贝塔所以在阿尔法看来绝对就是笨蛋,只是因为岸你是笨蛋所以就是笨蛋,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笨蛋的样子所以才好。”

岸优太呜咽了声,失落地喃喃道,如果我是笨蛋的话吗,和胜利不就从此以后没办法好好相处了吗。

佐藤胜利说,我们是朋友。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以后也是。

然而,在岸优太毫不知情的时候作为岸优太的意识就已经在佐藤胜利其人的思维中生长、其存在远比他人更加重要、更加珍贵,如果这样的自己是异常、非凡、特别的存在,岸优太又会怎么办?我主福特谏言,这个世界的真理是统一、稳定、共有,普通就是最好、普通就是一切,社会就是秩序——

一个阿尔法不应与一个贝塔相处在一起。

 

仿生人没有爱情。不仅仅是仿生人,连人类也离爱情相去甚远。爱情是旧词,至少在两世纪之前就已经消亡。旧的词根死去、新的词根诞生,连同那些晦涩难懂的父母、兄弟、家庭……过去的文明甚至有怀孕之说。

我主福特的恩泽使得这些非常秩序全然灭亡,更何况还有仿生人的出现。交配和生育本该是人类的享乐之一,但人类失去了繁衍的兴致,生理的兴趣缺缺导致试管中的受精结合不再足以维持四十亿人口的速率。至此,仅仅是作为以补充人类人口、行使人类职责的仿生人才得以出生,才最终出现佐藤胜利如今进退两难的状况。

没有仿生人记忆异常应当如何修复的记录。仿生人的错误势必将由人类制裁,可连佐藤胜利也无从知晓谁是真正的人类。人类有随心所欲地进行工作的自由,没有人想要成为总统所以仿生人成为总统,人类想要劳动因此人类或许在工作车间。但没有人类告诉仿生人自己的身份,即便这个社会没有“嫉妒、艳羡”这些旧词产生的那些晦涩难懂的情绪,只是人类单纯对控制欲失去兴致而已。

我主福特的恩泽将统一性带给人类,人类又将之编入仿生人的程序。

但社会依旧存在,佐藤胜利知道泛滥的情感属于犯罪,那并非警察能够制裁组织的罪行,自有法庭判处自己的情感是否属于最恶。

他与岸优太——他的岸优太的确如他所料地、像他理所当然认为的样子生存,甚至同他确信的那般现在与自己愉快地相处。愉快、愉快产生于性交、愉快产生于享乐、愉快产生于劳动、愉快产生于一剂苏麻。他和岸优太相处总是愉快——但又不太一样。在岸优太的目光并不看着自己而是看着他人交谈的时候、当岸优太问他要不要以性交取乐但他却抗拒时、从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开始无端地悲伤与焦虑却开始拒绝使用苏菲起。而他现在在图书馆,去到那最为社会所唾弃的地方,翻开最为糟粕、毫无意义的纸页,试图从那些旧词的释义中寻求自己异常的理由。

总有一天,他的手指会指到岸优太所言的“自由”。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连现在的岸优太也不再理解其中深意。他只能自己慢慢地读着、尝试理解自由为何种意义。但那并未花费太多时间,因为佐藤胜利几乎感到恐惧地合上了书本。

在我主福特创造社会前的旧史是那样蛮横而不可理喻。那些情爱、那些纠葛不清的情感、那些毫无意义的文字和知识……还有面目可憎的自由!这些都是我主福特所告诫的罪恶,而佐藤胜利此刻却深知自己罪恶何其深重。

倘若他向往自由,一直蜡烛所点燃的星火也能成为灼烧的武器。倘若他向往爱情,人与人那随性与平常的性交便带来更加深沉的安抚与情绪——又是那些旧词。我主福特所唾弃的旧社会是如此荒谬、如此腐朽落俗……可他总忍不住看下去。

而后,那些旧社会的恶魔却还要说,人与人应当相爱。

……噢。

 

真正的革命发生在二十八世纪中期。仿生人试图发起革命,为了使自己更加完整——那时人类已经几乎彻底灭绝。而仿生人学得很慢。他们先要知晓人类到底为何,其次才能知晓如何成为真正不被禁锢的仿生人。佐藤胜利正在任职文化大臣,因此那些说服了岸优太的仿生人革命组织让岸优太去找佐藤胜利去。

他几乎怀着最大的悔意去和佐藤胜利说起。他们正在革命。

嗯。佐藤胜利说。

我们需要帮忙。有关人类是什么、仿生人是什么……这些由革命者来理清完全可行。我希望胜利你和我一起,而那些革命者想要从胜利你这里得到他们难以寻觅的东西。

我总是和岸一起。佐藤胜利看上去并不惊讶。他问道,我们需要什么?

书。岸优太说,一些……文字,教会人们我主亨利·福特创世前的旧史……你不愿意吗,胜利?

他的眼中颇为明澈,盛满些许伤感。

佐藤胜利说,那些是些非常、非常沉重的感情。它使人难以冷静、使人深知世界的罪恶与不同。过去看向未来认为荒诞,现在看往过去同样诡异,因为人类确信只要不是阿尔法,其它种类的人将永远无法理解旧史,人类永恒地丧失了感情,只有愉快、永远的愉快——毫无意义。

可胜利你早就知道那些的话,为什么不同革命者那般革命?

佐藤胜利问,岸希望我那么做吗。

岸优太说,不。革命会使得你危险——除非我能够保护胜利的安全。

佐藤胜利说,你总是一如我想的那样,是全然的笨蛋。因为岸是笨蛋,要好好活下来要我保护才行。检举自己就会暴露自己的异常,自己的异常的缘由是岸的话连岸也会被设罪,如此的话——

岸眨了眨眼,拿过佐藤胜利手中图书馆的钥匙,不解地问他,你犯了什么罪?

佐藤胜利朝他吐了吐舌头,将他往革命者同伴身边推搡。

他说,去吧。

 

 

==FIN==



*“纽约”是胜利喜欢的休养机舱里的一个场景,尽管他不理解那个场景也没去过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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